伴讀

當親親滿三歲，到了入幼兒園的年齡，一想到女兒上學，須獨自面對不同語言、文化、種族，我就開始擔心孩子是否會有分離焦慮，原本親親與我終日形影不離。

開學的第一天，我給女兒穿上紅色小格子裙裝和褲襪，外面套上一件長風衣，頭髮左右各紮一尾，手中握著一圓錐筒（德國小孩入小學第一天，父母會為他們預備了糖果，分享給小朋友，為了使孩子對入學有好感，並能交到朋友，我們在親親上幼兒園的第一天，就預先嘗試），臉上堆滿了笑容，站立在家門口前，拍一張歷史鏡頭。

選擇德國的幼兒園，是一項不容易的任務，我是全職家庭主婦，因此只能送去半天，全天是給上班族婦女。我和外子帶著女兒親親，走訪了幾家公私立幼兒園，都是在住家附近。最後選擇一家公立幼兒園，幼兒人數約有百人，二層樓，分成八個混齡班級，建築物周圍則是孩子們的戶外活動設施。幼兒的背景多元，德國本地人居多，尚有來自土耳其、匈牙利、泰、韓等家庭。教師較為資深，具有豐富經驗，對孩子親切有耐心，注重生活常規，培養自理能力，對家長凡事都須按規矩而來。

當初選擇此間公立幼兒園，乃是看到勞作角的開架上陳列許多廢物利用的材料，給我深刻的印象。這種環保勞作，使得孩子發揮創意，不侷限在老師一步步的示範，他們自取材料想做什麼就做什麼，老師從旁協助幫他們跨越困難，當他們求助時，老師就指導他們，比如:孩子們做車子、飛機等交通工具組合時的技巧。

果不然，親親在入學第一天就對環境感到陌生，雖沒有哭鬧不休，卻不想留下，巴著我不放，面對此情此景不知如何是好？老師很暸解這種情境，隨即要我留下來陪親親，我們在辦家家的角落玩，親親看到立式的曬衣架，拿起小衣服晾在上面，她的心情平靜多了，老師問我：「她平時常看我晾衣服喔!」我想到親親無意間觀察我做家事，這回她有模有樣的把日常生活的動作存留在記憶，將習得的生活技能反映在遊戲裡。

原則上，早上外子送孩子上學，中午我去接她回家，上半天約有四個小時，有時候做家事或忙別的事，時間飛快過去，等到想到接孩子竟然來不及了，於是形色匆匆趕往目的地，幼兒園離家有段距離，須騎腳踏車，或坐一站捷運再步行一段路。由於中午十二時正是孩子們午餐時間，我的晚到使得親親只得坐在窗檯等媽媽，眼巴巴望著小朋友安靜享受午餐，小人兒已饑腸轆轆，神情落漠，看到我時展開笑容，飛撲過來。這不免遭到老師的數落，我灰頭土臉的承諾下不為過，心中暗想：「即使超過幾分鐘，也要給家長臉色看，不通人情！」但反觀別的家長都能做到，我也就無話可說，受到教訓學到經驗，領教了依法行事的作風。

親親在家說中文，要如何與小朋友和老師溝通這是我們關心的，我買些字彙的圖畫書教她唸，也讓她看卡通或兒童節目。有一回我針對這個問題請教老師，得到的答覆是：勸我不要教她，因為我們德文發音不準，會帶有母語的口音，就讓她從幼兒園的徳語環境中去學習吧！

在異國，小孩交友比大人容易多了，我思索著在語言不同、溝通不易的狀況下，孩子們要如何玩在一起？女兒在小朋友當中找到同是黑髮黃膚的韓國小女孩，自然而然成為在一起的玩伴。他們的共通語言－德語都不熟悉，使用不少肢體語言，有時索性就爭吵起來。小女孩的母親很大方，我們兩位母親不久成為朋友，談論幼兒園的種種，我也曾到她家作客，瞭解韓國文化受中國文化的影響，看她如何拌冬粉，可惜後來他們搬到法蘭克福。

親親的另一位玩伴，是住在對面的鄰居，德國小女孩比女兒小，一家五口三代同堂，妮娜的母親恰好在親親的幼兒園任教，夫婦倆對我們非常友善。她家庭園中種了一棵蘋果樹和一棵櫻桃樹，夏天時櫻桃成熟了，年輕的爸爸送我們許多剛採的黃櫻桃。小女孩生日時的派對，也邀請女兒，我們也邀請小女孩來家玩。

幼兒園隨著四季的更迭，配合節慶的來到，設計一些教學活動，比如：春天復活節，孩子們像一隻隻蹦跳的小兔子，提著做好的小籃子在庭園裡四處找蛋，草叢裡、沙堆中、大樹根等；夏日裡，安排一次與水主題有關的闖關活動，孩子們玩得全身溼透，認識到水的奇妙特性；秋日裡舉辦化妝舞會，不善於化妝的我將女兒用油彩濃妝豔抹一番，設法亮眼有特色，第一次我把她扮成小公主，穿著夢幻般的公主裝，第二次扮成長襪皮皮，左右的長襪不同，梳兩條往上翹的辮子，臉上點幾顆雀斑，對此我甚為滿意。冬日裡的燈籠節，一路上看到一條提燈籠、拿火把的隊伍，那些都是老師事前先教作的，黑暗中火光明滅，到野地聚集圍著營火，唱幾首應景的兒歌，寒冬中格外溫暖。

此刻當我和親親翻閱那時化妝舞會的照片，看到那拙劣的化妝技術，把女兒一張臉弄成像調色盤般，實在忍不住捧腹大笑，一旁的女兒驚呼我的粗枝大葉，把可愛的模樣給糟蹋了，苦著一張臉：「哪有這樣的媽！」我便收斂起誇張的態度，憐惜地向她說聲抱歉！

那兩年的德國幼兒園生活經驗，給孩子和我有何啟發？現在回想起來，對於親親而言，處於小型的國際社會，多元異文化的刺激，習得一種新語言，雖然至今皆已遺忘，然而那時適應不同種族的能力，使得她較早獨立，且容易適應人群。對我而言，發覺幼兒這個年齡有著無限學習的潛能，開啟我對幼兒園不同教學模式的興趣，也更讓我深深體會箴言所說的:「孩童的動作是清潔，是正直，都顯明他的本性。」(箴20:11) 這段時光，是神給我的恩典，也是我非常難忘的一段回憶。